- Z4 Y7 f. Y2 t 9 L8 J. o. X- b% F( @7 o1 o' I . O0 S8 y; [$ P7 C) ]# V5 \! n 不久之前,我平生第一次晕在了手术台上。 0 g* ^9 t9 h; a, W 那几天,被感冒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我,刚刚值完一个24小时急诊,偏偏第二天是我的手术日。 我也不是没动过心思,能不能今天不要上台了。心里盘算半天,无奈的得出结论:不能。, z1 `8 F! n6 ~2 N 停掉手术?那病人要多等好几天。请别组医生代劳?人人都忙的不行而且也不了解患者情况。 本组唯一有可能替我上台的医生,今天要迎接上级的检查。向上级主管部门领导汇报对某公共事件伤员救治情况。 只能靠自己了。 6 U3 h( k/ l' o; ?2 `( t 不过,我也没太当回事儿。行医几十年,带病坚持工作带伤坚持工作早已经是家常便饭。除了病的实在起不了床或者被人咬断手指,啥时候休过病假?1 E4 r- B4 _- b, p: k% @: F+ w $ d& E( O: D) ^3 L5 m 更何况,今天的手术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难度。 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平安无事,我确信。 9 d2 J! l- P+ M( R D 然而,当我把第一台手术顺利做到将近结束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两眼发黑,完全看不清东西了。 : X; y$ g, E9 G& u 我只来得及对下级医生吩咐一句:拿纱布盖住伤口快叫人来接手。' U% a' I5 n \3 a! q3 m" ]% U 然后,我挣扎着快速的往后退,确保自己在摔倒之前,后背能靠到墙壁。) o" f7 P. X( @8 Y. K7 N% D9 D2 o 3 J% u5 m3 B& X* ~ T% q6 U5 d 顺着墙壁,我瘫坐在地上。; W2 i6 V8 A1 @& e+ M5 s7 A 我头昏的不行,眼睛也看不清东西,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但幸运的是,我意识依然清醒。- e$ h& h- x7 i5 P , k. K0 J. C; |8 r 那一刻,一个可怕对念头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我会猝死吗?. y' t; B9 {: R : d8 T4 y) l! d 2年前,曾经和我朝夕相对的蔡国栋医生,在手术室猝死。他恰巧比我大两岁。 ! d1 a/ e3 H: y 老天爷啊,你放过我吧,我父母还等我养老送终,我孩子还没长大成年,银行的房贷我还没还完。" F6 K4 C3 y$ F. Q2 [ @+ @8 H + f2 |7 F. h1 Z" A* _ 我闭着眼,努力用右手扣住左手手腕。终于感受到那规律的脉搏搏动。8 V! P$ ?0 }1 v% B; | \ & V! R! v" q$ M S 谢天谢地。$ a1 a% s3 }0 z( y0 t5 s: U 事后,我申请了休年假。几天后,我躺在三亚的海滩酒店里。惬意的吹着海风,吃着龙虾。 5 O6 p: N& v' u& e: v9 g# _ 我终于明白,我已经不再是一个一不怕苦而不怕累的青年才俊,而已经成为一个中年油腻医生。; y% }" ^+ b6 Z' O' p9 l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是永远不会垮的。 " W- U# M% [1 I$ H- N9 ? 当我们走上医疗这条不归路,我们曾经如此肆无忌惮的挥霍和透支自己的年轻和健康。 V% c8 c; V& r1 f3 S6 N o 0 n- x o! D5 r% l 记得我刚在北京参加工作那一年,年三十值班,一晚上时间,在处理几十个急诊患者的同时,收治了三个大面积烧伤的危重患者。5 Q) Y ?1 ]. q 5 T1 e8 p7 G- O 而在值班前两天,我不小心把腰给扭了。一活动就疼的不行。+ w9 O+ N3 ?+ A+ [6 T" X% t X 我根本没当回事儿,也没考虑跟人换班或者要求上级调班。打上封闭,带上腰托,大大咧咧的去值班。一晚上时间,无数次弯腰起身,每次都疼的呲牙咧嘴。 1 A! }, r% N! ?; x! s" u 三十的班值完,因为三个危重患者需要抢救,索性住到科里没回家。在病人床边完完整整过了一个大年。 无数次,守在危重患者床边几天几夜不回家。无数次,手术从早晨做到晚上,再从晚上做到早晨。 2 E7 m4 p9 I4 V% o5 L9 u 那时候,总觉得有用不完的精力,有干不完的计划和目标。那时候,连续抢救几天几夜,只要有时间在床上眯两个钟头,就可以立刻生龙活虎继续干。 ?% W `) X" v% _/ O' f' }" T* `1 w % K$ {- [" H. U- |+ v' Z( ~ 不知道哪一天开始,这样的日子结束了。 / B3 f+ I0 ^1 R H+ N( h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连续工作24小时后,不是再眯一小会就精力旺盛,而是连续两三天疲惫不堪。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持续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做完后,腰会酸痛不已。 2 G! R/ c5 R/ [3 ~0 C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一次以前根本不当回事的上呼吸道感染,能让你咳嗽一个多月仍然无法痊愈。 3 p4 q6 [* c o* L$ G 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期缺乏锻炼的身体长起了啤酒肚。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手里捧起了专属中年男人的保温杯。( j# Y) [% m& a! [1 f 0 g7 Y) `# S+ T# @. T M 出来混,欠的总要还的。当年你毫不珍惜透支的身体,现在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面对患者,我们毫不吝惜的用高强度长时间的工作一次次透支自己的生命。患者康复时那一声真诚的感谢,令我们一次次自豪和激动不已。 0 Q8 T7 U" u! q 面对家人,我们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了父母妻子和孩子,我们给孩子买最好的奶粉让孩子上最好的小学给孩子请最好的辅导老师,自己却能对付就对付,吃穿用什么都不讲究。- v5 }% Q2 }$ @* {- ~5 N 面对领导,我们不在顶撞,而是变得恭恭敬敬唯唯诺诺。面对父母,我们不再叛逆,心怀愧疚努力尽孝。 ; _+ V, F1 m. \4 a5 x 有一天,我们会生出白发。- P8 a8 d9 [9 B9 N! _" H" ? " x/ Q# B T$ P5 Z/ }/ R4 l& | 有一天,面对连续加班的年轻医生,我们会和曾经的前辈一样,发自内心的劝诫他们不要那么拼,不然等中年以后身体吃不消。然后眼看他们礼貌而敷衍的答应一声,继续为自己的梦想拼命努力。你明白,那就是当年的你。9 a+ y- z& C/ b6 ~ 有一天,我们会断然否决年青医生大胆勇敢但却可能毁掉他医生生涯的治疗方案。然后面对他愤怒乃至鄙夷的眼神冷冷的撂下一句话:再过十几年你就明白了。你明白,那就是当年的你。 . {8 z% p _$ U9 N! K& t 有一天,我们会白发苍苍。情愿或者不情愿的,离开自己为之奉献了一生的手术台。部分人会在各种各种会议上以老专家的身份做各种冗长无趣的发言,而台下的中青年才俊则一边忍着不耐烦恭恭敬敬的聆听,一边腹诽老爷子已经落后于时代。你明白,那就是当年的你。5 h8 J5 x7 C0 \! O: r% v- h& F 最后,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医院后门一张A4打印纸上,医院以尽可能悲痛的语气,向来来往往的职工表达对一个为医院工作了一辈子的老专家的哀悼。年青的医生会很好奇的问:这老爷子是谁呀?而老一些的医生则会给他讲述你当年的故事,一般都是你的糗事。 . F$ ?4 X* S+ P6 } {. y 最后,你会化作一抔黄土。运气好的话,会有个墓碑和墓志铭。3 g* z6 j n" X5 x7 ?' [; q: } 我希望我的墓志铭这样写: 这里长眠着一个普通的医生。他未因碌碌无为而悔恨,也未因默默无闻而羞耻。他把自己全部青春和生命,都奉献给了自己热爱的医学。他度过了平凡而完美的一生。( |/ \ O3 i$ v0 R |
来源:烧伤超人阿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