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钱,还是赚分?王仁先说要不是有村医补贴,他还真没想过自家的卫生站还要面临这样的抉择。

　　屈指算来,在翁源县的这个山村,王仁先捧村医这饭碗已经将近30年了。对于自己的医术,他一向自信,毕竟村民们提起他的大名,很少不竖起大拇指的。但刚过去的2008年,却让他觉得“很伤面子”。因为在翁源县卫生局、镇卫生院组织的年终考核中,他只得了78分。

“三千块,说没就没了”

　　据了解,按照《韶关市列入省财政补贴村卫生站医生考核办法》,“村卫生站医生考核采取百分制进行。考核95分以上(含95分),百分之百发放财政补贴；考核90-95分(含90分),发放90%财政补贴；考核80-90分(含80分),发放80%财政补贴；考核70-80分(含70分),发放70%财政补贴；考核60-70分(含60分),发放60%财政补贴；低于60分,不发放财政补贴。”

　　“三千块,说没就没了。”虽然韶关市的补贴办法早在2006年底就已公布,但2006、2007年的补贴却都是按时足额全部发放的。所以2008年底冷不丁“动了真格的”,让王仁先觉得“当了冤大头”。

　　一通电话往来过后,他发现身边村医老友中几乎没谁得高分的,“最高也才85分”。这带来了短暂的心理平衡,不过随即迎来了集体的质疑。

市定标准县随意改

　　会上网的年轻村医意外发现了个惊人的秘密。

　　按照《广东省农村卫生站医生补贴办法》,“各地级市卫生行政部门负责制定村卫生站医生考核办法,将基本医疗和公共卫生服务数量、质量情况和农民满意度作为考核评价的主要依据,由县级卫生行政部门组织乡镇卫生院和村委会进行考核,考核结果与补贴挂钩。”

　　不过,村医从网上下载的《韶关市列入省财政补贴村卫生站医生考核标准》,跟翁源县卫生局开展考核的标准一一进行详细比对,不同之处竟多达十余处。

　　“多个考核项都被重新调整了分数,甚至还凭空多出了一项。”王仁先认为,这是卫生部门在“有预谋地克扣村医补贴”,“难得分的项目,基本都被调高了分。容易得分的,就调低了。”

　　从已公布的《翁源县列入省财政补贴村卫生站医生考核标准》,记者果然发现,“综合部分”和“药品管理”,原本总分分别为17分、7分,现在却是20分和7分。而“基本医疗质量”项,原为20分,却被调整成了24分。另外,“妇幼保健工作”项原为10分,现在只剩下8分。

　　“最离谱的就是,增加了无偿献血工作的考核。只要没完成无偿献血任务,都要直接扣5分。”

　　这就意味着,就算他们原本都达到了市定标准的满分,仅此多出的一项就能把他们补贴中的1000元给“合法合理”地切走。

　　“献血的任务都下到村里了!你现在要我们落实,一没采血车下乡,二连镇医院都无处献血,总不能让我们自己每年都要为这事专门去趟县城?”

　　记者从网上收集到了惠州、云浮等地的考核标准,发现强制献血确实是翁源县的首创。以云浮市的标准为例,仅是要求“积极配合献血法及相关法规的贯彻实施,做好本行政村无偿献血宣传发动工作”,分值也不过1分。而在惠州市的考核标准中,则只字未提献血。

“绝对”指标不符现状

　　王仁先还有两项也“吃了零蛋”。一个是“妇幼保健工作”,市定标准分值为10分,县改标准为8分。另一个则是“合作医疗工作”项,分值为9分。

　　这两项都被他认为是“想当然被扣分”的产物。以“妇幼保健工作”来说,大批人员外出是直接的死结。“人都不在家,还怎么工作?”至于相应的指标,他一想起就不禁失笑。

　　这项考核标准要求:“协助开展孕产妇系统保健率达90%以上。督促高危孕妇到医疗保健机构检查率100%。动员护送孕妇到医疗保健机构分娩率达95%,高危孕妇达100%。产后访视率95%以上,母乳喂养率90%以上。协助开展7岁以下儿童系统保健率达90%以上。”

　　“谁都明白这些指标当不得真,你非要当真,那不就等于给扣钱找个借口吗?”尽管村医们的质疑带着点情绪,但无疑也暗合了另一个现实:村医们对自己职业使命的认识,与主管部门之间的期待还存在太大的距离。

　　至于“合作医疗工作”一项,村医们的反弹也很大。过去的这些年,参合率一直都跟村干部的奖励挂钩,“比如宣传发动、报销公示,从来都跟我们没关系”,而这项目考核如今竟占到总分的9%,这让村医们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强制考核中医内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与翁源县王仁先们的烦恼不同,罗定市的村医们有着另一种困惑。

　　今年58岁的村医朱建光从赤脚医生做起,在当地执业已逾三十年。近年让他倍感不解的是,“大家很多都学的是西医,但现在却将中医列入了考核标准。”

　　按照云浮市农村卫生站《综合目标管理责任制》考核标准,“中医建设”一项考核分值为10分。其量化程度十分明确,比如“能运用中医药和中医传统方法治疗常见病、多发病,中医药治疗量达到30%”,“配备至少30种中成药或50种常用中药饮片”,“积极开展健康教育,定期举办中医药预防保健等科普宣传栏,每年不少于4次”等。

　　以朱建光自己的理解,这一切主要源于发展中医产业正成为促进当地经济发展的共识。云浮市现有中药生产企业2家,中药饮片厂4家,而罗定市更是我省首个“全国农村中医工作先进市(县)”。

　　从2007年初开始,领取了村医补贴的卫生站就都被要求配备中医药专柜,统一的中医挂图等,“至于中医诊断记录什么的,没办法也只好能编则编了。”

　　朱建光的最后得分是95分。“虽然靠编,也可能编出个满分来。但这样的满分村医一定就是个好村医么?”他不禁反问。

　　(文中王仁先、朱建光皆为化名)

■记者手记

　　从2006年开始推行、旨在增强村级卫生站服务能力的村医补贴政策,至今已发放三次。农村卫生站硬件建设的成绩有目共睹,但对村医考核方式的争论也从未停止。因此,对于这些处于医疗网“网底”的村医们来说,除了日常的职业伦理,到底什么样的角色才是最符合社会公众的期待,他们也各有自己的坚持。

　　三个不同的城市,三份不同的考核标准,于执行者而言,这里既体现了相似的价值观,也体现了不同的利益。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影响到了村医对自身角色和功能的判断。

　　那么,作为普通读者的您,对村医有什么样的期待?也许您就是中国百万村医中的一员,正在为农民奔忙救助的途中,面临“满分村医不易做”的局面,您又有什么样的想法?我们欢迎您的真知灼见!